意志的行动 (序幕)
2025-07-21 20:49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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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芭芭拉・泰勒・布拉德福德 (全球畅销书作家)

《意志的行动》原著的封面

序幕


奥德拉·克劳瑟坐在女儿位于曼哈顿顶层公寓客厅的沙发上。她身体紧绷,双手紧紧攥在一起,指关节都泛白了,目光在女儿克里斯蒂娜和外孙女凯尔之间来回游移。

两位年轻女性站在房间中央,脸色苍白,双眼怒视着对方,眼中冒火。几分钟前她们激烈争吵的话语,仍在温暖的午后空气中回荡。

奥德拉感到无助。她知道,此刻去劝诫她们,试图让她们理智些,只是白费力气。她们俩都坚信自己是对的,再多的劝说也无法让她们改变立场,或是试着去理解对方的观点。

就连她们的穿着也像是各自的制服,凸显出她们本质上的差异,进一步将她们分隔开来。凯尔穿着蓝色牛仔裤和运动鞋,那件白色瑞士薄纱衬衫是她对时尚仅有的妥协,这样的搭配,加上她洁净的脸庞和松散垂下的长发,让她看起来有种莫名的脆弱,像个孩子。而克里斯蒂娜则身着一件昂贵、剪裁精美的连衣裙,搭配一件量身定制的原色丝绸外套,毫无疑问,衣服上打着她自己的高级定制品牌标签;银灰色的丝绸完美衬托出她那夹杂着红金色光泽的栗色头发,这种灰色也突显了她那双迷人的烟灰色眼睛,这一直是她最出众的特征。她身材苗条,打扮得无可挑剔,丝毫看不出已经四十七岁了。

大亨与学生……榜样与叛逆者……母亲与女儿,奥德拉暗自叹息。唉,母女之间产生矛盾也不是头一回了,这是个由来已久的冲突。

突然,凯尔打破了长久的沉默,气冲冲地说:“还有一件事,妈妈。你没权利把可怜的外婆扯进这场混乱,大老远把她从英国接过来,尤其是因为——”

“我没这么做!”克里斯蒂娜反驳道,“是你爸爸打电话给我——”

“哦,没错,接着说,怪爸爸吧。”凯尔刻薄地插嘴道。

“但确实是你爸爸打电话给我妈妈的。”克里斯蒂娜抗议道。她看向奥德拉,“是这样吧,妈妈?”

奥德拉把注意力集中在外孙女身上。“千真万确,凯尔。”

凯尔把一头乌黑的长发甩到脑后,然后把手插进牛仔裤口袋,动作急促而叛逆。她那双平时如小鹿般温柔的褐色大眼睛,此刻闪烁着反抗的光芒。“我猜他觉得我们需要个调解人。哼,我们不需要……没什么好调解的——”她突然停住,修长的身躯转向奥德拉,勉强挤出一丝苦笑。“对不起,外婆,我不是故意对你无礼,但你不该因为我爸妈发现管不了我、左右不了我,就被迫大老远跑过来。”凯尔发出一声异常刺耳的笑声。“你瞧,问题在于我爸妈把我当小孩。天呐,看他们那可笑的样子,任谁都会以为我才九岁,而不是十九岁。”

奥德拉还没来得及回应这些激烈的言辞,凯尔就转身面向克里斯蒂娜。她声音尖锐地继续说道:“什么都不能让我改变主意,妈妈。什么都不能。谁也不行。就算是外婆也不行。我要按自己的方式生活。这是我的生活,不是别人的。你和爸爸可以一分钱都不给我。我才不在乎呢。我总会有办法的。我会在上学的时候找份工作养活自己。我不需要你们的任何帮助!”

“你爸爸和我从来没说过要断绝给你经济支持。”克里斯蒂娜气愤地喊道,凯尔居然提出这种事,让她怒不可遏。“你的问题在于你没办法理智、冷静地讨论这件事。每次我们想跟你好好谈一谈,你就大发雷霆。”

“听听这是谁在说!你自己也不冷静!”

克里斯蒂娜气得嘴唇紧闭,但她努力克制着对女儿越来越强烈的恼怒。“这没什么好奇怪的,不是吗?”她用最冷淡的语气反驳道,“我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,一个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国际时尚企业,而你是我唯一的孩子,我的继承人。我们一直都明白,有一天你会接我的班。我们都这么认为。你一直也是朝着这个方向被培养的。可现在,你突然宣布你不想要这个公司。我真是——”

“对,我不想要!”凯尔喊道,“妈妈,你怎么还不明白呢?我都说了好几天了!我对你那愚蠢的商业帝国一点兴趣都没有!它就算倒闭下地狱,我也不在乎!那是你的问题,不是我的!”

克里斯蒂娜惊得往后退,倒吸一口凉气。凯尔的激烈言辞和话语一样让她震惊。

奥德拉也吓了一跳,赶紧告诫道:“冷静点,凯尔。”

凯尔立刻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,尴尬地咬住嘴唇。滚烫的红晕涌上她的脖子,蔓延到她光滑的年轻脸颊。她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、一动不动的外婆。她看到奥德拉坦率的蓝眼睛里流露出的悲伤和失望,看到她和蔼面容上的温和责备。一阵夹杂着羞愧的不安感袭遍她全身。她意识到自己在外婆面前丢脸了,而她是那么敬爱外婆,这让她无法忍受。她放声大哭,在进一步出丑之前逃离了房间,还重重地摔上了门。

克里斯蒂娜无言地盯着门。

她既羞愧又愤怒,身体紧绷得肩胛骨都透过薄薄的丝绸外套凸显出来。“你能相信吗!”她爆发了,向前迈了一步,显然打算去追凯尔。

“不,不,让她走吧。”奥德拉坚定地说,站起身来,匆匆穿过房间。她抓住克里斯蒂娜的胳膊,把她带回沙发旁。

她轻轻地把女儿按在自己旁边坐下,接着说:“再继续吵下去也没意义。什么也解决不了。你很清楚,我们生气的时候说的话,过后很难收回,而且你得承认,你们俩现在都太激动了。”

“嗯,我想我们是太激动了。”克里斯蒂娜心烦意乱地用手捋了捋头发,然后靠在靠垫上,感到痛苦又沮丧。但没过一会儿,她就跳起来,不安地开始在壁炉前踱来踱去。

看着她,奥德拉越发担心。她从没见过克里斯蒂娜如此心烦意乱,脾气如此容易爆发,耐心也被消磨殆尽。通常情况下,无论什么情况,她都能保持冷静,掌控局面。但她的世界从未像现在这样被撼动过;奥德拉也明白,凯尔那些在气头上脱口而出、并无恶意的话,还是深深地伤害了克里斯蒂娜。

奥德拉想尽量减轻女儿的痛苦,便用最让人安心的语气说:“凯尔不是故意的,克里斯蒂。你知道的,她说不在乎公司倒闭,那不是真心话。她当然在乎,而且她是爱你的,亲爱的。”

“她表达爱的方式可真特别。”克里斯蒂娜嘟囔着,没看母亲,继续踱着步,紧张的情绪丝毫未减,脑海里还被女儿带来的痛苦笼罩着。

奥德拉叹了口气,理解一切,便不再说话。她靠在沙发角落里,等着克里斯蒂娜平静下来,庆幸争吵声已经停止。现在房间里几乎没有声音,只有克里斯蒂娜走动时丝绸相互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,法式窗户中间柜子上的黄铜马车钟的滴答声,以及在这五月中旬温暖的日子里,从敞开的窗户传进来的萨顿广场上车辆行驶的低沉轰鸣声。她朝露台望去,阳光斑驳地洒在上面,绿植和花卉竞相绽放,她心不在焉地想着那些粉色杜鹃花在那儿会长得怎么样。

然后她把目光收回到室内,环顾四周。有那么一瞬间,她的焦虑被冲淡了,因为她沉浸在这充满桃色、杏色和奶油色的美妙环境中,被周围的美丽所包围。墙上挂着的无价艺术品,两幅塞尚的画,一幅高更的画……色泽乌黑光亮的英式精美古董……阿尔普的青铜雕塑……高大水晶花瓶里盛开的繁花,都被稀有的中国古代瓷质灯罩的丝绸灯照亮。

克里斯蒂娜和亚历克斯的品味可真好啊,奥德拉想,心中涌起一股对女儿和女婿的母爱般的骄傲。这种骄傲不仅仅源于他们最近在这个房间营造出的优雅氛围,更是对他们为人的由衷自豪,为他们共同生活中所取得的一切成就而骄傲。他们关系融洽,这些年来,他们的婚姻愈发稳固,对此,奥德拉心怀感激。

她的思绪落在了亚历克斯·纽曼身上。他是个善良温和的男人,是她见过最体贴的人之一。他对她就像亲生儿子一样。她多么希望此刻他能在这儿啊。他或许无法平息妻子和女儿之间爆发的矛盾,但凭借他的机智和幽默,以及对克里斯蒂娜的深情,他总能让她平静下来。

奥德拉转过头,看了看马车钟。令她失望的是,才差十分五点,而亚历克斯七点前从不会下班回家。另一方面,也许他今天会早点到,因为他们八点要出去吃晚餐。想到即将到来的晚上,她心情沉重。除非凯尔的态度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有彻底的转变,否则这个晚上会很尴尬。

这时,仿佛察觉到了奥德拉的想法,克里斯蒂娜说:“我不太想去杰克和贝琪·摩根家吃晚餐,虽说他们人很好,也很喜欢你,妈妈。不,凯尔现在这副叛逆的样子,我可不想去。”

克里斯蒂娜终于停下脚步,直视着母亲,苦笑着,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。她第一次注意到奥德拉脸上刻着的疲惫,她咬着嘴唇,皱起了眉头。

“你肯定累坏了,还倒时差倒得难受,亲爱的。”她大声说,“你昨天来了之后,我们太自私了。都没给你喘口气的机会。在我们出去吃晚餐之前,我最好送你去休息一下。”

“不,还不是时候,克里斯蒂。我没事,真的没事。”奥德拉说道。

克里斯蒂娜走到沙发旁,挨着奥德拉坐下,握住她的手。她紧紧地握着,凝视着母亲布满皱纹的脸,心中充满了对她深深的、持久的爱。她摇了摇头,目光温柔而朦胧,说道:“凯尔在某些事情上的判断可能有偏差,但她觉得没必要把你大老远地拖到这里来,这一点说不定是对的——”她突然停了下来。一阵愧疚涌上心头。母亲已经七十岁了,快七十一了,这个年纪不应该再卷入他们的问题中。她和亚历克斯本应该有能力自己处理这个倔强女儿的事情。想到自己的无能,克里斯蒂娜恼怒地叫道:“我们对你不公平,指望你在本该和爸爸在家安享生活的时候,来处理我们的烂摊子!你本可以在花园里悠闲地忙活,或者去海边进行你的短途旅行——过着平静的生活。你肯定觉得我和亚历克斯是两个蠢货!”

“别犯傻了。”奥德拉捏了捏克里斯蒂娜纤细的手,与她那双因关节炎而扭曲的手截然不同。“你知道你爸爸常说的——只要你们需要我,不管付出什么代价,哪怕要走上三千英里,我都会来到你们身边。我爱你,克里斯蒂,我爱我的孙女,也爱亚历克斯。我不忍心看到你们都这么不开心。”

克里斯蒂娜压低声音,紧张地吐露心声:“凯尔放弃时装学院的课程,还这样拒绝接手我的生意,这太不应该了。一直以来,我都盼着有一天她能接我的班,这是我珍藏已久的梦想。”最后几句话她哽咽在喉,不得不稳住情绪才能继续说下去,“哦,妈妈,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?如果凯尔就这么走了,我所有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?”克里斯蒂娜眼中噙满泪水,转过头去,眨了眨眼。

奥德拉心生同情,心疼起女儿来。为了安慰她,她轻声说道:“可是,亲爱的克里斯蒂,你从设计工作中获得了很多快乐和满足感,在时尚界打出自己的名声,对你来说一直都很重要,同时也是一种挑战。你所取得的成就,那些惊人的成绩和成功——这些肯定让你感到欣慰吧。”奥德拉的话音渐渐低落。她实在说不下去了。她想,这些话听起来多么空洞啊。

只有她知道克里斯蒂娜为了创业做出了怎样的牺牲,付出了多大的代价。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,真的是惨痛的代价。这就是为什么她对此如此激动,为什么她无法忍受凯尔现在的拒绝。

克里斯蒂娜恢复了镇静,语气也平稳了些,说道:“过去两周和凯尔在一起,简直就是煎熬,妈妈。她太固执了。她的顽固让我震惊,说实话,也让我不安。我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。”

哦,奥德拉心想,你没见过吗?她惊讶地看了女儿一眼,但明智地没有说话。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;这个家已经有太多的动荡和情感困扰了。于是,她以积极的态度说道:“凯尔从小就和我很要好,这也是我们决定让我来纽约的原因之一,不是吗?不管怎样,我答应明天陪她一整天。我肯定她想向我倾诉心声,而我也非常愿意倾听。”

“但是你会和她谈谈的,对吧?我是说,除了倾听之外。”没等奥德拉回答,克里斯蒂娜就接着说,“她尊重你,听你的话,想讨你欢心。所以你会让她明白事理的,对吧,妈妈?”

奥德拉点点头,尽管她心里有些疑虑,但还是鼓励地说道:“是的,我会的,我们总会把事情解决好的,克里斯蒂。”

几天来,克里斯蒂娜第一次感觉心头的重担减轻了一些,疲惫的双眼也亮了起来。她依偎向奥德拉,温柔地亲吻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,然后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。“妈妈,你能来我太开心了。你总是能给我安慰,我知道你会像往常一样,把一切都处理好的。”

妈妈,奥德拉在心里默默重复着。这么多年来,她一直被称作“妈咪”“妈妈”或者“母亲”。“妈妈”是小时候的称呼。这么多年后,突然又听到这个称呼,奥德拉心里一紧。这勾起了许多回忆,并非所有回忆都是美好的。接着,一股温暖和爱意涌上喉咙,她一时说不出话来。她下意识地抬手轻抚克里斯蒂娜柔顺的头发。奥德拉想,真是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啊,她弯下腰,亲吻着女儿的头顶。她拥有那么多的财富、权力和名声,但在我眼里,她还是我的小女孩。我不忍心看到她如此痛苦。但还有凯尔。我唯一的孙女,她的不开心也让我难以忍受。这真是个两难的境地。在她们两人之间小心翼翼地周旋。哦,亲爱的上帝,我到哪里才能找到智慧和力量,在不伤害任何一方的前提下,帮助她们每一个人呢?

奥德拉意识到女儿在等她回应,便强压下心中的担忧。“我只能尽力帮你把事情处理好,克里斯蒂。”她轻声说,“我来的时候就告诉过你,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。不管怎么说,凯尔说这是她的生活,这没错。她有权按照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生活。”

克里斯蒂娜直起身,缓缓点了点头。“是的,”她平静地回答,“我明白你的意思。但她还很年轻,没有经验,她不可能清楚自己的想法。至少现在还不清楚。”克里斯蒂娜站起身,走到一扇法式窗户前,站在那里凝视着露台。然后她转过身,目光锐利地看着奥德拉。“她不假思索地拒绝我的生意,这不仅愚蠢,而且不负责任,你不这么认为吗?”

“嗯,是的。”奥德拉觉得不得不认同,但她又忍不住为孙女辩护,补充道,“不过,凯尔很聪明,她还是个充满活力、独立自主的女孩。而且,你知道,以她这个年纪来说,我觉得她还很有智慧。”奥德拉停顿了一下,心想:一不做二不休,索性把话都说出来吧。她深吸一口气,用最坚定的语气说道:“我只是希望你在考虑自己需求和愿望的同时,也能考虑一下她的。答应我你会这么做。”

克里斯蒂娜吃了一惊,沉默片刻后,她咕哝道:“好吧。好的。我答应。”

奥德拉觉得这个承诺中带着一丝不情愿。她慢慢地、非常谨慎地说:“很久以前,我曾经告诉过你,孩子只是暂时借给你的,克里斯蒂娜。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。”

克里斯蒂娜盯着奥德拉,脸上掠过一种奇怪的表情。她张开嘴想说什么,又闭上了。她转过身,再次把目光投向露台,思考着母亲的话。

奥德拉心不在焉地把一缕银发从脸上拨开,靠在椅背上,看着,等着。她看到女儿沮丧地耷拉着肩膀,立刻注意到她漂亮的嘴唇上浮现出沉思的神情。是的,她想起来了,奥德拉心想。今天我说得够多了。说实话,也许说得太多了。目前还是让事情就这么搁置着比较明智。

奥德拉紧紧抓住沙发扶手,有点不稳地站起身来,疲惫终于占了上风。“我想晚饭前我要休息一下,或许试着睡一会儿。”她说。

“好的,好的,你应该休息。”克里斯蒂娜迅速回应道。她快步走到奥德拉身边,亲切地搂着她的肩膀,把她送出了房间。

半小时后,奥德拉还是毫无睡意,这让她很恼火。尽管她努力想入睡,但却无法做到。克里斯蒂娜陪她来到顶层公寓另一端的客房,拉上窗帘,拍松了床上的枕头,还体贴地忙前忙后,直到奥德拉不耐烦地挥手让她出去。终于能独自待着了,奥德拉很高兴,她脱下衣服,披上一件长袍,躺到了床上。她满怀感激地这么做了。她全身的骨头都疼,时差让她疲惫不堪,关节炎发作,双手和膝盖疼得厉害。但头刚一碰到枕头,她的思绪就开始纷飞。

奥德拉主要担心自己来纽约是个严重的错误。当初拒绝亚历克斯的请求,让他们自己去解决问题,是不是更明智一些呢?她暗自思忖。而且这肯定会是一场争斗,奥德拉对此深信不疑。这将是一场力量的较量。克里斯蒂会执着到底,不肯放手,坚持到最后;凯尔也会固执己见,同样坚决,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获胜,不管这会给其他人带来什么后果。赌注如此之高,她们俩不可能有别的做法。这一切会怎样收场呢?她担心会以灾难告终。她们不可能都赢。其中一个必须输。而输的那个人会心怀怨恨。

我得想办法帮她们解决这件事,奥德拉告诫自己,接着她又沮丧地想,该怎么做呢?如果聪明、圆滑又有说服力的亚历克斯都无法调解她们的分歧,那她肯定也无法影响她们。我必须找到办法,她喃喃自语道。

奥德拉疲惫地叹了口气,睁开眼睛,承认自己是睡不着了。宽敞的卧室在透过窗帘渗透进来的柔和灯光下,一如既往地宁静。通常,蓝白相间的色调、优雅的陈设和奢华的舒适感会让她心生愉悦,感到平静。但今晚,这些感觉却都消失了。

奥德拉打了个寒战。傍晚早些时候从窗户吹进来的微风现在很凉爽,空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湿气;似乎湿气都渗进了她的关节。她又颤抖了一下,把被子往上拉,伸手去拿药。她把一片药放进嘴里,喝了一小口水咽下去,提醒自己这已经是第三片了;医生警告过她,一天不能超过四片。

有时她会琢磨自己的关节炎,怀疑是不是自己艰难的生活,那些繁重的劳作,导致了现在的状况。芬德利医生说不是,但每当她想起那些没完没了的擦洗、清洁、洗衣和熨烫,那些多年来一直是她命运的可怕苦差,她就忍不住思考。不过,那些日子早已远去。她现在晚年生活安逸。

当她把杯子放回床头柜时,目光落在了钴蓝色玻璃灯旁边的照片上。奥德拉侧身躺着,用一只胳膊肘支撑着身体,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照片。

三张脸回望着她。克里斯蒂娜的、凯尔的,还有她自己的。

这张照片是去年夏天在她约克郡的玫瑰园里拍的。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……她的七十岁生日。照片上色彩鲜艳,足以证明那天天气非常好。

在露台上举行了一个小型茶会后,亚历克斯坚持要拍这张照片。“为了纪念这个时刻,也为了留作纪念。”他笑着说,然后把她们三人排在古老的石制日晷旁,就在她最心爱的杂交茶香玫瑰右边几步远的地方。

文森特站在他旁边,和蔼地微笑着,看起来对自己和家人都非常满意,尤其是对她。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微笑着回应他,觉得他七十四岁的年纪看起来英俊又有风度,对他的爱意在心中涌动。

就在那一刻,亚历克斯按下了快门,捕捉到了她眼中溢出的爱意。

她和文森特·克劳瑟一起走过了漫长的岁月。

他们经历过奋斗,遭遇过不少麻烦。也有过痛苦和心碎。但他们都挺了过来,他们的婚姻也得以维持,这才是最重要的。他们彼此满足。终于,在晚年的时候。他们结婚已经五十多年了。奇怪的是,感觉时间并没有那么久……时光飞逝啊。

奥德拉把注意力集中在照片上,更仔细地端详着。

三代人,她轻声自语道。但我们看起来似乎没有血缘关系。我们很可能像陌生人一样,外貌差异之大,就像任意三个女人一样。然而,在内心深处,我们却非常相像。

差不多半个世纪前,文森特说我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。他说我冷酷无情,内心有一股可怕的驱动力。那天他非常生气。我也很生气,还很伤心。但他说的是事实。我的女儿,我的孙女,都继承了我的这些特质。

克里斯蒂娜小时候,我做了一个决定,这个决定不可逆转地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活。后来,当她长大成人,克里斯蒂娜重复了这个模式,做出了一个和我当年一样有力的决定。现在轮到凯尔了……她也即将做出同样的事。和以前一样,我们的生活又将从此不同。

奥德拉猛地坐了起来,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。“都怪我。”她对着寂静的房间大声说道,然后她想:如果我当初做法不同,现在的一切就会不一样。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可以追溯到我年轻时。因果报应。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,无论大小,都有其必然的后果。就像往池塘里扔一颗石子,看着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……越来越远,影响深远。

奥德拉又靠回到枕头上,躺在那里,任由思绪飘荡。她的思绪完全集中在凯尔身上。

慢慢地,她双手和膝盖的疼痛开始减轻,被子下的身体也暖和起来。奥德拉终于闭上了眼睛。

1926年,她昏昏欲睡地想着…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但也没久到我记不起自己在凯尔这个年纪时是什么样子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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